“绿色沉默”是什么？

“绿色沉默”（green hushing）是“漂绿”（green washing）的对立面。“漂绿”是指企业使用环保标签，却未达到相应标准，其实质是一种虚假宣传。美国非营利研究机构Just Capital提出，“绿色沉默”是指企业在制定计划或践行可持续发展的同时，因担心被认为虚伪而保持沉默。

2022年，瑞士碳金融咨询机构South Pole对12个国家的1200多家私营企业的调研发现，约四分之一的受访企业已制定了基于科学的减排目标或其他相关目标，但他们不愿公开目标（图1）。此外，74%的受访企业增加了净零预算，近30%企业表示，实现目标比预期更具有挑战性（图2）。

图1 South Pole报告：23%的企业不愿公开气候目标

图2 South Pole报告：净零目标的实现需要更多成本

在2020-2022年的减排驱动因素中，客户需求和品牌领导力位列前二，说明企业减排的动力大多来自外部。管控供应链风险由2021年的第8位骤升至2022年的第3位（图3），说明企业的内驱力在迅速增长。受访企业中，37%认为实现净零目标需要对供应链风险进行更好、更细化的监督，对风险防范的重视也让企业对公布目标更为谨慎。

图3: South Pole报告：减排驱动因素排名

为什么会出现 “绿色沉默”？

1）声誉风险：公布减排细节可能会让企业尤其是碳密集型企业面临更苛刻的审视。如果达不到既定目标被曝光或被贴上"漂绿"的标签，会使声誉受到极大负面影响，因此企业渐趋绿色沉默。

2）科学风险：对绿色目标及路径的不确定性导致企业倾向于更为保守的披露。目前，对科学碳目标或净零路径方面仍有待进一步研究，统一的标准和方法学的缺失使得企业对承诺更为谨慎。

3）法律风险：企业希望专注于创造利润而不希望陷入纠纷，诉讼的增加会导致高昂的法律费用。

4）政治风险：剑桥可持续发展领导力研究所可持续金融研究主管Nina Seega指出，政治因素也可能是企业拒绝公布气候行动计划和方案细节的一大阻碍，因为披露的细节可能引起股东、员工、投资者甚至所在国政府的不满。

“绿色沉默”的负面影响

“绿色沉默”可能会压制企业在可持续发展上的雄心，乐观的态度也会减弱甚至消失。同时，对企业目标和成就的核查难度加大，限制了知识共享，可能导致不同企业和行业错失协同减碳的机会。

此外，如果企业因为担心被人诟病而干脆躺平，忽略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等因素，就可能错过投资机会。截至 2022 年，掌控逾120 万亿美元资产的 5000 多家机构已签署了 "负责任投资原则"（PRI）。企业如果忽略ESG，就无法吸引PRI的投资，而这些投资对加速可持续技术发展至关重要。

防患于未然，避免企业陷入“绿色沉默”

我国高度重视推进绿色发展。虽然目前“绿色沉默”在国内仍属“小众”，但也应增加重视，防范企业走上“沉默”的道路，从而影响双碳目标的实现。基于自然资源保护协会与合作伙伴的相关研究，我们从政策激励和监管的角度提出如下建议：

1、 完善绿色标准

我国绿色金融标准化建设快速发展。但在实际操作层面仍面临很多问题。例如不同监管机构出台的标准以及不同行业的标准数量较多，差异较大，企业难以适用所有标准，也很难对标准进行取舍。另外，信息披露颗粒度太粗，容易导致企业选择性披露或避重就轻。因此，进一步完善绿色产品标准，监管机构联合出台一致的标准体系对企业而言至关重要。

2、 明确方法学和路径

如果企业的绿色信息是建立在准确、清晰、完整和无可争议的事实基础上，那么企业对自己所提供的绿色信息将更为自信，从而避免“漂绿”及声誉受损等风险。为此，监管机构应提供明确的符合政府监管要求的方法学和路径等，为企业提供绿色信息披露的工具箱。这将为企业减少“绿色沉默”提供重要保障。

3、 完善激励机制

为了提高企业以及金融机构发展绿色和低碳业务的积极性，监管机构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并结合我国的实际国情，建立一个以“胡萝卜”为主的激励机制。鉴于目前标准体系以及方法学方面的欠缺，监管机构无法强制要求所有企业全面执行绿色减碳措施，但可以通过鼓励性的机制，例如现金奖励、资源倾斜和荣誉奖章等方式，引导企业建立一个可追溯和可比较的数据库，逐步完善自身的绿色发展体系。

各行业的监管机构可以鼓励行业协会定期举办业内绿色发展领导者的分享活动，请行业专家分享国际和国内的最新进展，有针对性的为企业提供参考，解决实际问题，通过行业领头羊带动其他企业。

4、 分行业分阶段监管

《中国上市公司ESG行动报告（2022-2023）》指出，国内自愿进行ESG信披的上市公司数量在增多，截至2023年6月30日，总体占比为33.28%（见图4）。中国上市公司协会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4月底，70.4%的央企上市公司已发布2022年度独立ESG报告。如果监管对目前具备披露条件的行业（例如金融和文化产业）先试先行（见图5），将起到示范先行的作用，且大大减少其他行业的顾虑和全社会的试错成本。

图4 Source：《中国上市企业ESG行动报告（2022-2023）》

图5 Source：《中国上市企业ESG行动报告（2022-2023）》

总之，在目前气候金融和转型金融蓬勃发展的大背景下，“绿色沉默”尚未得到关注，与“漂绿”的显性特征相比，“绿色沉默”更不容易被察觉，但却可能产生极大负面效应，使双碳目标的达成在“沉默”中变得更加困难，因此，政策制定和监管部门需要对企业的绿色行为及有效披露加强引导，帮助企业更有信心地履行自己的社会责任。

作者：自然资源保护协会项目主管程渝欣，实习生庞欣艺

参考文献：

1. What is greenhushing & why are brands doing it?, Roma Dhanani

https://thesustainableagency.com/blog/what-is-greenhushing/

2. 《Net Zero and Beyond》，South Pole

https://www.southpole.com/publications/net-zero-and-beyond

3. Edelman’s US Head of Sustainability Says CEOs Are Making a Mistake by Giving Into the ‘Greenhushing’ Trend – and Offers an Alternative Approach, Richard Feloni (Just Capital)

https://justcapital.com/news/edelman-us-head-of-sustainability-alex-heath-shares-alternatives-to-taking-the-greenhushing-route-2023/

4. Greenwashing and the Rise of Green-hushing, John Zadkovich

https://www.penningtonslaw.com/news-publications/latest-news/2023/greenwashing-and-the-rise-of-green-hushing

5. 《中国上市企业ESG行动报告（2022-2023）》

http://iigf.cufe.edu.cn/info/1014/7437.htm

6. ‘Green hushing’ on the rise as companies keep climate plans from scrutiny, Madeleine Speed

https://www.ft.com/content/5fd513c3-e23f-4daa-817e-aa32cf6d18d4

7. 《第25期全球CEO调研中国报告》，PwC

https://www.pwccn.com/zh/research-and-insights/ceo25/china-report.html?icid=banner

8. 《2022年中国漂绿榜》，南方周末

https://www.infzm.com/contents/252499?source=101&source_1=252558